十四
我们没有经过审判,甚至也没有经历拷打,他们没有在我身上找到魔法石,就直接将我们送进了牢笼。
监牢设在大铁门的另一侧。我这才发现,大铁门有两重,弓箭手军营和牢笼就设在两重铁门中间。
姐姐蜷缩在我身上。她的左腿中了一箭,幸好伤口不深,我咬着牙把箭头**,姐姐的腿上已是血肉模糊,但幸好还没有伤到大动脉。
雪莉昏迷了一阵,终于悠悠醒转。
“太好了,姐姐,太好了,你死不了。”
姐姐虚弱地微笑了一下。“塞纳?尤利……”
“是个叛徒。伏兵藏在盗贼屋的老暗道里,只有我们几个才知道这个入口和它通向下层的盗贼屋。只有叛徒才能把这个秘密透露给敌人。”
“我不怪他。他一定没想到我也跟着下来了。”雪莉喃喃说道,“尤利恨你。他以为我偏袒你。但不是啊,塞纳,我对所有弟弟都是一样的。一样不好。”
“不要这么说。你没有错。错的是那些恶人。”
“恶人?这世界上真有天生的恶人吗?”姐姐低下头,“是我没有让尤利感到幸福,也忽视了马里安的感受。”
“不,不,不!你说马里安?那不是马里安吗?!”
守夜灯熄灭了,看守铁门的弓箭手正好在监牢面前换班。一个身材高大的守卫正脱下他的板甲头盔,露出一头湿漉漉的黑发。他瞪大眼睛,看着我和姐姐。正是逃走的马里安。
“马里安!你认出我了吗?太好了,快给我水,帮我要点伤药,雪莉姐姐受了箭伤!”
马里安嘴唇颤抖着,吐出一句谁也听不清的话,沉默地低下头,转过身去。
“胆小鬼!懦夫!”
我摇晃着铁门的栏杆,怒吼着。马里安装作完全不在意的样子,庞大的身躯如同在寒风中一样颤抖。
“算了,塞纳,安静点。不能怪他,马里安还有爱人要养活。请让我舒服点,不要吵好吗?”
姐姐的话音依然柔和得跟平时责怪弟弟一样。我转过头,一把抱住姐姐,泪水充满眼眶。
“杀了我,剖开我的肚子,藏在我的身体里逃出去吧,姐姐,让我的腿做你的腿。”
“别说傻话,这太好笑了。我没事的,乖呵。”姐姐说道,脑袋却不住地点头,“我有点困了,有点累。如果我要睡着死过去,就把我叫醒,让我和塞纳多待一会。”
“你才是在说傻话呢!累了就睡觉,不会死的!”
我转过头,想寻找枕头或者稻草让姐姐睡得舒服点,这才发现,这个监牢的地方不小。
地上横七竖八,躺着好几具穿着破烂衣服的骨架。除了用铁门——二十七根铁栏杆围成的露天铁笼,后面是改造墙洞形成的牢房。在牢房的角落里,只能瞥见两个黑乎乎的影子。我抱着姐姐往里挪了两步,这才发现两个黑影中有一个是背靠墙坐着的干尸。
“很奇怪吧。”另一个黑影突然开口说话。
我什么也说不出来。那个黑影爬起来,是个脸颊瘦成一把刀的男人。
“那个干尸是个老头,很有趣,临死前跟我说了一宿的话。”男人咳嗽道,“说着说着就死过去了,我睡了一觉,过了一天一夜才意识到他死了。是饿死的,很少见,对吧,明明这牢房里曾经有过那么多肉。”
他狞笑着指了一下地上的人骨。我心里一阵恶心。
“你吃了他们?”
“别误会。等死透了才吃的。生嚼,技术活。我还是个善良的人。像那个干尸老头,我就没有动他。因为太臭了,又脏又臭,死了一天才发现。我还是喜欢吃刚死的。”
我呸了一口,紧紧抱住怀里的姐姐。
姐姐嗯了一声,醒了过来。
“别看,雪莉姐姐。”
“哦哦。”姐姐睁大眼睛,直视着墙角的干尸老人。
“怎么,新鲜吧,干尸。”黑影男人呵呵一阵怪笑,“我看你细皮嫩肉的,啧啧,透露个秘密给你吧。关进来的人都活不了,放在这里等死。死了也不管埋,也不送饭,只是不断把新的囚犯关进来。”
黑影怪笑一声,咳嗽起来。“我也不是恶人。饿得没办法了,只能吃点。但人肉有毒,我也染上了一身的病,马上要死了。不过,没想到,我们是因为饥饿反抗宫相才被关进来的,居然能肚子饱饱地病死,这难道就是命运吗?你懂?命运!”
“闭嘴,恶心的人!”我叫道。
姐姐却摇摇头,“我不懂你在说什么。塞纳,我好像认识那个靠着墙的老人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就是我们经常去骗饭吃的客栈老板啊,我们都叫他老鬼的。”
“啊?!”
突如其来的记忆闯进我的脑海,不是那个老板的面孔,而是别的记忆。
我摸着地下,捡起一根骨头,用力在膝盖上磕断,将尖尖的断面指向黑影。
“你坐着不要动。”
“放心,年轻人。我没有力气动弹。”黑影露出恶心的黄牙狂笑。
我压下内心的厌恶,搀扶着姐姐,一步一步挪到靠墙干尸身边。
老人双目紧闭,双手卡在喉咙上,舌头外凸,仿佛要将什么东西从喉咙里吐出来。这姿势提醒了我。
我把骨头换到左手,把空下来的右手撑开老人的嘴角,让他侧过身来,在后颈上用力一斩。
老人嘴巴里格勒一声,我松开手,一个小小的玻璃瓶从干尸的嘴里掉下来。
“什么?”姐姐懵懵懂懂地俯下身子。旁边那个黑影发出呵呵的渴望声。
我拿起瓶子,用力捏碎,取出里面叠得很小的一张纸条,展开来看。
“果然是这样,姐姐,记不记得那个老婆婆说的事情。开荒军团的地图被老鬼拿走了!他就是老鬼,这就是老鬼藏起来的地图。一定是他被捉进来的时候就把地图吞在喉咙里,想取出来的时候意外去世了。”
姐姐接过地图,苦笑一声。“如果狄多在这里,一定会高兴得发狂。我们拿着可没用。”
“是啊,幸好狄多不在这里。”
我一边说着,从姐姐手里接过地图,塞入怀里,一边挥舞着骨头,把蠢蠢欲动的黑影逼退,拉着姐姐退到露天的铁笼边上。
就在这时,一丝凉凉的东西落在我的脸颊下。我惊讶地抬起头。
这里是上层,离坑口很近。我头一次看到这种可能是雪花的东西从坑外的天空飘落下来,一片,一片,又一片。
姐姐也仰起头,眯着眼睛,像是在感慨这种从前没有机会见到的奇景。
“塞纳。你说,这个坑里住的人,是不是都是恶人?”她突然问我。
“不。姐姐你就是一个大好人。”
“我不算好。只是我在想啊,是不是这里的人,只是因为没有机会见到这么美丽的景象,只是因为他们从出生就没有得到过温饱,而变得一点点残酷起来的呢?如果能让所有的人都看到这样美丽的景象,是不是他们就会变得更好一些呢?有余暇,有能力,有自由地去面对一切问题,是不是只有这样才会让世界变得更好一点呢?”
我抬起头,在断断续续落下的雪花中,似乎有个什么更为奇怪的东西在上空落下?
“更美丽的景象吗?”我跟着姐姐的话喃喃自语,脑袋里一片空白。
“不,我直到现在,也没见过比姐姐更美丽的景象。”有人说道。
低沉的叹息声近在耳边,我惊醒过来。
马里安站在铁门前,脸上充满了悔恨和悲伤,代表摄政弓箭手身份的板甲已经脱了下来,搭在大个子胳膊上。他望着姐姐,一时间,绽出温柔的微笑。
大个子的双手握在铁门两端,青筋暴起,整个铁笼都发出震撼的声音。
“住手!”
有人在怒吼。马里安充耳不闻,脸上表情已经变得扭曲而痛苦。
姐姐呆呆地看着马里安,泪水盈眶而出。
“是这样啊。你还是马里安啊,但是……”
铁笼的铁门嘎地一声,扭曲起来。
四周响起箭簇发射的声音。马里安全身颤抖着,大吼一声。被整个扭脱的牢门脱手而出,砸在大铁门的岗哨上。
“走!”
马里安吼道。
姐姐哭着伸出手去,握住马里安。
“一起走。”
“谢谢,姐姐。可惜。我已经死了,走不动。”
马里安推开姐姐,长长怒吼着,朝扑过来的弓箭手们反扑过去。他举起手里脱下来的板甲,横扫过去,打破了三个人的脑袋。
弓箭齐响。马里安放声大笑,像是想起了什么真正开心的事情。
我抱起姐姐,准备冲出去。
“等等!”
屋里的黑影突然扑过来,半途就摔在地上。
“救救我,我的腿被捆着,我没力气弄断它。求求你们,只要帮我弄断它,我会自己逃走的。”
姐姐犹豫了一下。
“别管他!他是坏人!”我吼道。
“真是天生的坏人吗?”姐姐喃喃说道,“我们都还不认识他。”
突然,雪莉用力挣开我的怀抱,弯腰捡起我丢掉的那截尖骨头,在那人腿上用力一划。绳索伴随着被划伤的血松开了。
“不管了。我们快走,塞纳。”
我点点头,仰起头,用尽半生力气大喊:
“狄多!”
已经扑到跟前的几名弓箭手愣了一下,下意识地抬起头来。
刚才我注意到的那个奇怪事物急速坠落下来,如同钟摆一样重重击打在他们的身上。弓箭手惨叫着飞出去,越过大铁门,坠入西恩那的无底深坑。
那只吊篮左右晃动,在半空中停住。狄多从篮里探手出来:
“抓紧我,雪莉姐姐!塞纳抓另一只!”
“马里安!”
姐姐探出另一只手,徒劳地挥向浴血奋战的马里安。
大个子整个身子凝结在半空,双手叉开,挡在前方。他的身躯一动不动,只有插满了后背的箭簇尾端的羽毛随着马里安的血液消逝而颤动。
马里安,是大笑着死去的。他不是懦夫。
姐姐失声疼哭。我松开她的手,让姐姐悬在狄多递来的绳子上,转身抓住狄多伸过来的另一只胳膊,吊在吊篮边缘上。
吊篮缓缓升起,越来越快。我的一只脚离开了地面,接着是另一只。雪莉攀着绳子,落在下方,她垂着头,不知道想起了什么,脚尖慢慢从地面抬起。
突然,地上那个黑影发出如同鬼嚎的笑声。他扑了过来,恶狠狠地抱住姐姐的腿。
“你们那么容易就跑了,怎么能啊,我受了那么多的苦。看到你们这些有人帮忙的人,我就气得喘不过气。来跟我死在一处吧!”
垂死的恶棍哈哈大笑。姐姐徒劳地挣扎着,手滑脱下来,被黑影的重量死死压在地上。
“原来真的有天生的坏人啊。”
她匆匆地微笑一下,举头向我们告别。
狄多死命拉着吊篮的绳子,绝望地大叫:
“皮洛士,快放下绳子!我宰了你!快让我下去救雪莉!”
狄多的指甲使劲陷入我的手臂,似乎生怕我也掉落下去。她空下的手一抖,那把西恩那最锋利的铜刀脱手飞出,牢牢地扎在黑影的喉咙上。但这已经来不及救出我们的姐姐了。
越来越多的弓箭手从二重铁门里涌出来,姐姐苦涩而悲痛的笑脸很快消逝在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中。
吊篮飞速向上爬升,穿过引水渠剩水蒸腾造成的云雾,笔直朝上飞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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